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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枯井玫瑰。

参考圣埃克苏佩里《人的大地》

微量FA

經典換头文学。


你也许见过沙漠。


是坐在火车舒适的软垫上,听着动车和铁轨摩擦的声音和风沙拍打玻璃窗发出的声响。或者蹬着厚靴,骑在骆驼背上遥望沙丘后被烈日蒸腾出道道皱褶的天空。但谁又能像弗兰克一般,在湿漉漉的云层下,与一架重达17吨的精密机器穿越这漫天黄沙呢。


他爱沙漠吗?答案是肯定的。


某一条飞越撒哈拉沙漠的航线是他的最爱。在迈向白昼的前夕,一架流线型的飞机径直在宛若透明状的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白线。优雅,神秘的撒哈拉正向它,向弗兰克缓缓掀开她的帘帐,邀请这位年轻而寡言的情人走近探索她更多的热情一面。但弗兰克不会轻易降落,在他和他亲爱的伙伴肩上,承载着数百件寄向非洲的信件和小件货物。他要将这些东西送到当地的邮局,送到翘首以盼的孩子和妇女手中。啊,这正是他的使命。


天堂岛公司负责投放和寄送各式快件。越洋最快五日到家。这则朴素的广告标语织在他羊毛开衫的左肩上。暖灰和桃红的针线出自他善于编织的母亲。幼时他坐在家族树的树干上,举起双筒望远镜仰望无边无际的蓝天,幻想穿梭在云层和冰冷的空气之中,而长大他也实现了这个梦想。


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的事儿。


“把这东西送到梅克内斯,交给你的舅舅阿尔伯特。”艾玛恍惚地将一个木盒放在弗兰克的手心,他摸到了母亲手中湿热的汗。“我应当向他赎罪。”他的母亲低声喃喃。梅克内斯,那个弥漫着宗教和焚香气息的小城。坐落在摩洛哥的西南,穿过地中海上空温柔的气流,与南部的沙漠仅咫尺之遥。他接过那木盒,在母亲垂下的眼帘中窥视她敛去的真相。但他只是缄默着点了点头。盯着一旁木柜上报纸的标题。


【邮航在某地坠毁,飞行员遇难】



当弗兰克带着激动,或者些惴惴不安地,顺着背诵地一字不差的地址找到那扇铁门。他共敲了三声。试探的第一声,确认的第二声,等待的第三声。


缄默,漫长的缄默。等待让他的双手微微发抖。一种虔诚的神圣感充盈心中。他仿佛是在朝圣的路上,心中充满了力量。


弗兰克怔住了。开门的是个有着玫瑰色红发的少女,她头上扎着一圈发髻。好像一个生长在脑后的花苞。她的脸庞苍白且瘦削,双眼却好像两盏明灯。她有些怯懦地半躲在门后,“您来做什么?”她用法语询问,声音像一抹饱满的桃红色颜料涂抹在画布上,那细微的反差感。像谨慎朴素的热忱细小舞步。


“我来探望阿尔伯特范德博姆。”听见这来自故里的温柔语言,让弗兰克放松不少。他尽量以诚恳的语气表达自己。他看见少女的脸一下煞白起来,心底暗暗揪紧,迷茫地晕头转向起来。“他正在外办事,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想来会耽误您对事儿吧。”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扯开一个笑容。“那倒不是什么大事。”


他正驾驶着飞机穿越乌夫里克准备返航,在这块西班牙的大陆上心绪不宁地看着前方闪烁的灯光。现在是半夜十一点,云层上方深蓝色的天空还未显示出真正的黯淡。偶尔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出现,然后被甩在身后。几乎和那些灯塔的光混淆。他不知为何对往日热爱无比的观星活动失了兴趣,只想冲破云层到上方看一看,脚下的大地是否一如既往渺远。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周围起了些大雾,牛奶似的浓,将飞机包裹。飞机上连个机械师都没有,在这寂寥的舱内只有弗兰克一人。


他正在想着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使他好像脱离了乘坐的机器,而好像在云层中漂浮了。这些事情关于那只木盒里的秘密,他予以寄托恋绻的长辈,墙上被摘掉的相框上光秃秃的钉。也许他曾经得以从门缝中窥见那答案。但一切都在他的舅舅离开法兰西之后消失了。十五岁前的记忆也好像被雾气阻隔,他盲目地四处碰壁,蜂蜜,昆虫,水井,匕首的故事在眼前上演。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方向。


这架邮航在大雾中像追逐尾羽的走兽,在未知的领域一头雾水地来回打转。他不该分心的,在这样变换的天气,在这样大的雾气中行进,更应该全神贯注。他对偏离的航向,以及汽油的余量一无所知。弗兰克在这片无人的领域,在这人类的大地上空孤单地飞行。


“您不是法国人吧?”他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浅褐色的茶水。蜜桃的鲜甜和茶叶的涩味微微在舌苔绽开,随后流入喉管。香气还在发晕的脑中打转,习惯咖啡因的敏感味觉对于这香醇的液体表示欢悦。露斯——也就是红发的少女,她向弗兰克称自己是阿尔伯特的养女。她收拾茶桌的手顿了一顿,尽管她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淡然。


“我是本地人。”她少见地露出苦笑。“只不过从小在别的地方生活。您是怎么知道的?”弗兰克再一次端详着她的脸。明明是经受摩洛哥温和的阳光滋润,肤色却是呈现微微发青的苍白。深邃眼眶下两侧脸颊上的红晕像饱满的熟桃,细微分布的细小汗毛随着呼吸而颤动。唯有那双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的黑中有一抹幽蓝色。好像夜航时天空散发的颜色,就好像在无声的宇宙中投下一颗星辰。燃烧着默然的火焰。


“怎么了?”


弗兰克回神,对上露斯有些担忧的眼神。


“啊,”他哑声回答。“只是在想事情。”“你的嗓子怎么了…?”“茶水有些烫……”


“你的坐标未知……沿途中转站没有发现……”无线电里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他已经无暇去想什么中转站,机场,汽油的事儿了。红色的头发在眼前微微飘起。皂荚的清香和玫瑰的香气萦绕身侧。吉普赛女人,玫瑰。星辰。这几个词儿在他嘈杂的脑中盘旋。就好像坐在火炉边听着无从得知的宗教歌声,诡谲之中又在勾引无知大胆的好奇心一探究竟。突然间,好像在他头顶降下一个炸雷。将他炸醒,将他炸碎,将他混沌的无畏的被桃子茶冲昏的头脑炸的干干净净。红发的女士,眼前的少女和遥远记忆中另一个身影在眼前重叠。那人同样有红发,黑眸,以及足以让弗兰克嫉妒到心脏微微疼痛的爱。


原来如此。他心想。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未免对我也太严苛了。弗兰克又心想。


“您要走了吗?”露斯忧郁地望着他,她倚着青铜色的门框。一丛玫瑰花正好蜿蜒攀附着门槛靠在她身边。露水和花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在花园里蔓延开来。她还是一身黑裙。“我想是的。”弗兰克戴上他的皮手套,皱着眉头咳了两声。他不知道究竟有多么大的急事才使得他才下飞机两天就急匆匆地返航。


“那还来吗?”他转过身直视着露斯的双眼,那双眼还是一样。平静地凝视着他,可他又能从中感到那灼人的烈焰。那应当是朴素地生活如清教徒一般的人该有的眼吗?也许她天生不属平静。是所有人将她套进定义内。“也许。”弗兰克只能回答,然后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弗兰克的靴子落在地上,陷入松软的泥土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露斯依然在原地。随后他打开花园的铁门,迎面撞上一个人。


这是个男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深褐色的软帽,下面露出淡金色的头发。然后抢夺目光的是额头左侧红赭色的暗色伤痕。压得多严实的帽子也对于这片蔓延至鼻梁上方的顽固皮肤无能为力。漆黑的眼珠闯入视野,弗兰克简直能从中看见他身后的地面,黑到了极致而变为透明。再加上如纸的脸,他简直像个行走的幽灵。


他一下失去了言语,呆怔地立在原地。“借过。”那男人看他一直不让开,不耐烦地伸手将他推到一边,弗兰克一把捉住那只手。


“舅舅……”


男人脸上疲倦不堪的表情突然消失了,然后盯着弗兰克,慢慢露出一种恍然,震惊的表情。“弗兰克?”他无意识地念出声,然后错愕地发现自己的话语时又像下定了决心,低声道。


“弗兰克。”声音带着笃定的意味。


“是我。”弗兰克颤声作答,他慢慢用两手握紧那只脆弱的手腕。 他的舅舅——阿尔伯特惨白着脸,面对这亲人团聚的画面丝毫不感到动容。


“你不该来的。”他低声说。


“这是他的宿命。”露斯站在他们身后,以叹息作最好的概括。


弗兰克慢慢松开双手。


“到这儿来。”他听见阿尔伯特说。“到我们这儿来。”他听见露斯这么说。阿尔伯特冷峻的脸微微抬起,露斯正朝他露出笑靥。他看见堂弟的母亲把红发从头巾里散下,波浪似的披散在圆润的两肩;他看见水晶球中阿尔伯特把玫瑰花从枝头剪下。


他闭上双眼。


我来了。


黑色的夜幕下,有颗晶莹的星辰划出一条弧线,随后优美地滑向地平线。


【邮航在x地坠毁,飞行员遇难】


1939年7月21日前后,编号FA41xxx的邮航失事。飞行员弗兰克范德博姆于直布罗陀海峡附近海域失踪,西班牙与摩洛哥当地部门组织打捞尚未发现。目前基本确定发生空难。这位可敬的飞行员一生中立功无数。据悉,他的舅舅阿尔伯特曾也作为飞行员服役,但是在1911年就自杀身亡。15岁的弗兰克目睹了舅舅的死深受刺激,然后在24岁便也应征受训成为一名出色的飞行员。享年4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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